满街都在争说办公室恋情。怎么办啊,如何预防啊,好像办公室真是爱情的温床,爱情在其中像春草一样疯长。
我当然不敢说办公室恋情是没有的。不过,就我目力所及,真没怎么见过办公室恋情,倒是常常见识办公室起腻。
起腻是北京话。准确的名词解释不容易找,似乎是取“起”字的建立之意,取“腻”字的黏糊之意,大约是建立一种黏黏糊糊的、故示亲昵的关系。“故示”两个字很重要。真的亲昵,可能就成其为所谓办公室恋情了,故示,是让关系显得比实际的样子要黏糊一些,不清不楚一些。例如在众目睽睽之下,以倾诉衷肠的口气说:“我会想你的”,以及此类影视剧常用对白。果真如此,早找没人的地方执手唏嘘去了,谁耐烦在这儿热辣出演。说的人作情深款款状,众听者无不跟着哄乐,起腻呗。
起腻之所以容易在办公室发生,而不是在工地,是因为大家都受过相对高的教育,会掌握分寸,遣词用句止于“雅谑”,听上去不至于像“流氓”。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,尽量迷离的眼波,温文尔雅的调情,基本停留于打情骂俏阶段。据说这可以调剂工作情绪,属于“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”中的技术手段之一。
在男人,或许是。女人就比较为难,因为不能急,羞涩和翻脸都会显得你特当真,傻大姐一样。人家分明是开玩笑,偏你给根棒槌就认针(真),显得智商低下。不翻脸,笑纳了,又好像太随便,不够三贞九烈。在职业场上,智商低是大忌,所以女人多半只好两害相权,取其轻。要当职业人,就不能太腼腆。
更要命的是,女性对起腻的忍耐和容让,很多时候居然被男人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是“喜欢”,自鸣得意,进而变本加厉地起腻。也许真的有女人喜欢这种起腻,把它假想成一种倾心或追求而满足而得意,但应该是百不有一——大家一路考试公平竞争上来的,哪里就那么容易找着傻到这个份儿上的?
不过,职业女性应对办公室起腻,方法确实有限。在不翻脸的前提下,无非两种:一是面部保持微笑,视而不见听而不闻,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,只当入定。当然这会显得比较木讷;一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参与游戏,看谁先吓跑谁。那需要个性豪放,经验老到,浑不吝。
办公室起腻的心理渊源,颇不可考。我猜,和虚荣心有关。把女同事叫成美女,不是花瓶也像花瓶,是不是可以令男性获取更多职业上的优越感?当他跟自己强调你是靠脸蛋混的时候,才有把握居高临下。
再就是追求亲似一家的效果,幽默不好瞎幽默,以为起腻可以显得风流倜傥平易可亲,忘了还有所谓“画虎不成反类犬”。
还有一个原因,恕我妄揣——这个世界再没有三妻四妾的机会,真的穿梭在老婆和情人之间,又辛苦至极。女同事是距离最近的女性,跟她们有上一点牵丝拉藤的关联,哪怕是假装呢,在自己和众人的想像中有某种发展的可能,属于一种自娱自乐——客气一点,就不说是自慰了。你还可以把认识的女性都想像成自己的三宫六院呢,自己不赫然就成了皇上?过瘾啊,感觉好啊!曾经有过一个心理学流派有理论叫做“假装它是真的”,说充分发挥想像可以补现实之不足,是人自我调节的妙着。办公室起腻,也不过就是“假装它是真的”吧?
明乎此,也就没什么想不通的。优越惯了的男人,面对一个各方面强势都在锐减的社会,是比较难适应的。可恨之人,必有可怜之处。办公室起腻,是一种多么可怜的保持优越感的努力啊,就让着他们一点儿,算了。